读物阁开篇:
不必在青春的年月里,学会忧伤,来的去的,抵不过荏苒时光。我许你的,也许不该是天荒,记得吗,那一宿未眠的`冰蓝,像紫茉莉吞咽下的烂漫,但是路已远,人未归,情丢却哪站?
今天读物阁将为大家带来的文章是“小站往事”。
小站往事
文/王恩豫
(1)女神
那年,我招工来到这个小车站时,铁路才建成通车没多久。百废待兴,缺水便成为小站的头等大事。所以,只好去山外往小站拉水,供水车是铁道兵留下来的,由一节油罐车改造而成,十天来一次,平常就停靠在小站的牵出线上。但那水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柴油味,而且还是定时定量供应。水伐的钥匙掌握在站长老蔡手上,每天早七点打开时,人均一桶。而洗澡同样是供给制,同样是铁道兵留下来的一节棚车,里面装着一个用钢板焊好的大水池,另一节棚车装着锅炉,两节棚车由一台内燃机车牵引,依次停靠铁路沿线几个缺水的小车站,来回轮一次,恰好半个月。
因为小站还有三位女职工,老蔡规定她们优先洗,她们洗的时候,我们只好等在那两节棚车外,可嘴巴却不消停,调皮话,碎石块一样扔向那棚车。终于,该我们洗了,还好,水还不算脏,只是那热气腾腾的水面上漂着一些白白的肥皂泡。我们一个个赤条条,乐哈哈,这个说,“水好香啊,下辈子一定重脱生个女人。"那人说,真想当酒喝一口,酒足饭饱,日子赛神仙噢。"说笑间,一个个皆焕然一新,不再是蓬头垢面的脏小伙子了。
但是,还有一个婚姻难题,似一道巨大的门坎,令我们难以跨越。因为都是知青,来小站时己二十七八岁了。而小站地老天荒,人烟稀少,距最近的乡镇也是百里之遥。因此,翻越此门坎的唯一办法,就是回家乡的小县城,托亲朋好友四下介绍女朋友。可那时候,一个月只有四天法定假,路上紧赶慢赶,在家只能呆两天。去也匆匆,返也匆匆,皆都无功而返。终于有一天,小邵领来一位名叫小丽的姑娘。那小丽样儿普通,寡言少语,可对小站来说,就是一朵鲜艳的太阳花。每天太阳落山后,他俩一前一后,散步在铁道旁那条我们巡检设备时踩踏出来的小路上,步伐细碎,相依相偎,远远看去既温馨又暖人。可突然有一天,俩人却在宿舍里吵起来,开始声音很低,后来大了,是小丽嘶哑的哭声:“我呆够了,烦透啦,一天到晚就这么几个人。喝的是柴油水,洗个澡还要去县城。我明天就回家,我们还是好说好散吧。”随后,门就开了,小丽披头散发,跌跌撞撞地跑向站外一片荒地。
次日,那趟在小站只停两分钟的绿皮慢车快来的时候,小邵和小丽先后离开宿舍,走向站台。小邵目光呆滞,神色沮丧,小丽尾随其后,双眼红肿,沉默无语。我们静立在各自的宿舍门口,呆呆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。但就在他们即将迈出大门那一刻,老蔡突然从他的办公室冲出来,拦住小丽,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,就见小丽一怔,随即垂下头,无声无息地返回到小邵的宿舍。下午,洗澡车来了。当我们狼一样扑向那棚车时,却被老蔡喝住,“今天谁都别先洗,留给咱小站的客人。人家不远万里来咱小站,咱们不能亏欠人家。”话音才落,只见小丽散着一头黑发,端着脸盆径直走向了棚车。紧随其后的小邵扑向老蔡,叫了声蔡哥,顿时哽咽无语。老蔡头一扭,“得,得,少装娘们,我烦!"也不知过了多久,小丽从棚车里走出来。人整个儿变了样,红润的脸蛋,湿漉漉的黑发,恬静的神情,细碎的步子,轻盈的身姿。好一个出水芙蓉!好一个小站女神!我看着她,眼角间忽然有一种滚烫的东西流淌出来。
后来,太阳西移了,都以为小邵和小丽会再次披着余晖去散步,可直到天黑透了,那扇门始终紧闭着,悄无声息地如同小站周围的山和树,既没鸟鸣,也没虫叫,只有一轮洁白如水的月亮悬挂在小站的天空中。
(2)防暑降温
那时候,空调还是稀缺物品。夏天,小站如同被装入一口巨大的高压锅里,酷热难耐。夜幕降临后,本以为那暑气会消退不少,却不想竟变成了一条条疯狗,窜进我们每个人的宿舍里,伸着血红的舌头,对我们狂舔狂吻。我们辗转于床头,热汗淋漓,彻夜难眠。而第二还要工作,在那十几米高的高压供电线⊥爬上爬下,维修设备。因而,防暑降温就成了一项刻不容缓的额外工作。
可是,这额外的工作该怎么展开呢?开始,都睡在院子里,但除了肆虐的蚊子之外,最令我们束手无策的是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,无影无踪,却悄悄地潜入到蚊帐里,对我们饕餮不止。只好另想办法,正好小站有一座高架铁路桥,处于两山之间的峡谷里,风却挺大,吹的蚊子和那些小虫子无处藏身。于是,我们每人一張凉席,一床毛巾被,一字排开,睡在两条铁路之间的空地上。可是,天亮之后,一个个好似从垃圾堆爬出来一般,满头满脸,周身上下,皆是瓜果皮,脏污的卫生纸,食品袋,甚至人的粪便和尿渍,它们都来自那些过往的旅客列车。只好选择站外那座长大的火车隧道,里面隔几米建有供来往行人躲避火车的避车洞,冬暖夏凉,铺上凉席,算是防暑降温的一个绝佳之地。但火车驶来驶去,昏睡中万一谁一脚踏上铁路,后果令人不堪设想。这时,有人想到了水,其办法可谓别出心栽。在各自的宿舍门口,用砖砌出一道手掌高的门坎,之后朝屋内注水。水漫金山,屋内的温度顿时降下好几度,人昏睡其中,几乎一睡到天亮。几天下来,大家不再萎靡不振,而是精力充沛,工作起来劲头十足。
可有一天,我却哭笑不的,郁闷不止。那天,女朋友来小站看我,夜半时分,睡得正香,突然一声惊叫,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。去看时,原来是两只肥硕的老鼠,爬上了女朋友的睡床。那来的老鼠呢?宿舍里唯一的鼠洞,早被我用水泥封死了。后来才知道是工友的恶作剧,他们趁我们熟睡之际,把两只不知从何处抓来的老鼠,悄悄地从窗户扔进屋里。结果,水淹得两只老鼠四下奔逃,最后,女朋友的睡床成了它们的诺亚方舟。
我由此怀“恨”在心,只等他们的女朋友来时,重蹈覆辙,报一箭之“仇”,可没几年小站各个房间都装上了空调,那“恨”只好付诸东流了。
(3)过年好
如今过年,流行一种仪式,除夕之夜临近零点的时候,大家盯着那秒针,异口同声齐声高喊,过年好!而小站的拜年,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,既令人喟叹,又令人怀念。
过年,对小站的每位铁路工人来说,最大的职责就是坚守,火车来来去去,乘客大都是些归心似箭急着回家过年团圆的人。而我们这些维护铁路的小站人,则似军人一样,驻守在小站随时待命,须臾不离。那时候,电视信号不像今天这般辐射到山山岭岭角角落落,而当年的小站,电视信号好比海市蜃楼,始终渺无踪影。
那年,第一次守着小站过年,铁路局老早就用轨道车,把年货送至小站,鸡鸭鱼肉,丰盛诱人。我们一帮工友围桌而坐,心里既兴奋又新鲜,说说笑笑,不知不觉时间临近午夜。突然,铃响了,叮当当的,回荡在小站的夜空中。是事故抢险!来小站前,在教育室接受培训时,老师就告诉我们,应急抢险是小站一项最最重要的任务。铃声就是警报,天大的事都要放下,准备工具和材料,十分钟之内心须到位。但这天,待我们准备好工具和材料,一个个小老虎样拥到院子里后,只见工长老强站在路灯下,低沉着嗓门说,"别人过年,可小站人不能过,要保火车,保畅通,以防万一。好啦,是演练。没事了,继续吹牛吧。“哦,虚惊一场。于是,又回到了会议室,看墙上那电子时钟,数字己越过了12。此时此刻,山外的拜年声,正此起彼伏声声如潮了。也罢,那就等下一个除夕之夜吧,希望那时候电视信号能覆盖到小站,更希望,小站和家不再隔山隔水,似今天这般遥远。
终于,又一个新年到了。屈指算来,这是来小站之后第四个年了。四年来,大家都娶妻生子了,可年年的除夕之夜,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离开小站半步,隔山隔水,把那祝福和思念只好沉寂于心中。今年又和往年一样,之前的半个月,车间主任又来到小站,几句慰问的话之后,又开始老生常谈了,就见他一本正经的说,"老规矩,从今天开始每人五天假,抓紧回家去找媳妇办事,回来不再三心二意。”有人明知故问,“办啥事啊?"主任说,“正事,天王老爷都要办的事。"又有人故意哭腔哭调地说,“办不成怎么办?"主任笑道,“那就憋着,憋死你个骚小伙!”
哗,我们轰堂大笑。
随后,就开始期吩新年了。毕竟是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,没准媳妇千里迢迢来小站陪我们过年呢。可又想,家里上有老下有小,百事缠身,可能又是南柯一梦啊,忠孝不能两全,还是静下心坚守小站吧!
除夕这天,下雪了,飘飘洒洒的,很快就把小站装扮成一个银妆素裹的世界。我们围桌而坐,一杯酒落肚,又开始吹牛说笑了。大家终日驻守在小站,天天朝夕相处,该说的话己不厌其烦说了百遍千遍,该做的工作日复一日早就烂熟于心,不似山外那些人,每天都能同新的面孔不期而遇。没办法,只好旧话重提,迭迭不休地说家说妻子说儿女,可才说一句,有人就烦了。也罢,那就喝酒。于是,推杯换盏,你来一杯,我敬一杯,不一会,一个个都变得脸红脖粗神情亢奋了。正闹着,老强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酸菜面,他说,“这是我的独家发明,特意给兄弟们做的晕糊面,吃了可以不想家。来,每人一碗,谁若不吃,算他小子一天旷工。”于是,都去吃,但我才吃一口,就觉得脸上痒痒的,似有两只毛毛虫在爬。看大家,脸红眼湿,一个个像是才从热气扑面的浴室里走出来。
临近午夜时,有人听到屋外有脚步声,去看,是一位中年男子,背着包,打着手电,正步履匆匆地从夜幕中走来。显然,是一个急着赶路回家团圆的人,而我们却如落海之人看到救生圈,顿时兴奋异常,不由分说当即把他拉进屋里,倒酒递筷子,表现的格外热情。中年男子先是受宠若惊,继而感动万分,很快就和我们称兄道弟起来,你饮,我喝,仿佛久别的老朋友重逢一般。不一会,就见他硬着舌头告诉我们,他在南方打工,己有三年没回家过年了。这次好不容易买到了火车票,可赶到县城什么车都没了,只好走路,马不停蹄,但天还是黑了。唉,人算不如天算哪,他那红如猪肝的脸顿时显出一抹懊恼。我们赶紧安慰他说,"我们和你一样,也好多年没回家了。来,为了年,一口喝了"。中年男子举杯一饮而入说,“谢啦,今天能和你们几个铁路工人共饮一杯酒,高兴啊。但失陪了,失陪了,我要赶紧回家了”说着站起身欲朝屋外走。一个工友当却按住他说,“老哥,就在这陪我们一块过年吧,大鱼大肉随便你吃。”就这样,举杯,再举杯,直起身,又直起身,几次三番,中年男子屡次想走屡次被我们抱住。后来,他红着眼睛,突然冲我们叫了声,"爷吔,我求求你们了,放我走吧,我要回家啊。”他扑通一下,跪地上了。我们大惊失色,一个个顿时哑口无言,老半天没人敢再说话,也没人再去桌上端那酒杯。
中年男子走了,我们送他到院门口,他跨着大步,急急忙忙的,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。我们望着那一团黑色,许久,不知是谁忽然撕心裂肺地喊叫道,“大哥,给你拜年了,过年好。谢谢你陪我们过年。”声音划破夜幕,却瞬间就被浓浓夜吞噬了。
至此“小站往事”的全部内容已经结束,该篇是由网友投稿,读物阁小编认真整理编辑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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